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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傍晚時分來到越南中部的會安古城,正值漲潮的秋盆河淹上了近河邊的店家門口,大大小小的各色燈籠映照在會呼吸浮動的水面上,如今當地小船還可沿著淤塞的秋盆河到達外海。幾百年前的大航海時代會安的河口就在外海,那時這裡叫大占海口,是占婆王國的海港,從16世紀至18世紀,會安是東南亞最重要的海口貿易中心,長崎、泉州、惠安是連成一線的海口航路。
當時北方的中日商人趁著季風在10月運貨南下,往往待半年再順風揚帆返回出發地,一來一往讓會安成為航海商人暫時的居住地,異國的戀愛、婚姻、文化交流也隨著貨品交換,留下深刻關係,會安成為中國商人在越南最早的華埠(唐人城)。17世紀時,大量華人湧入會安,從今日會安古城裡的福建會館、潮州會館、廣肇會館、瓊府會館等,就可看出當年在會安落地生根的華人以福建幫、廣東幫、海南幫、潮州幫、客家幫為主。
如今到會安還可吃到不少以上各幫的老菜,大多是燜、炆、燉、蒸的湯羹菜,原因是會安的華菜受明代影響為主,較少滿清影響,擺盤也不像滿漢宮廷料理般雕琢,呈現的是大明常民的古早味,有些菜和也受明代影響的台南古早味頗有親戚之感。
會安有三大名菜,粗乾麵像乾魯麵、炸餛飩即廣東炸雲吞,白玫瑰的名字很美,其實就是閩南人的蒸水晶粿,也有不少店家賣蒸雞飯,也和海南(瓊府)雞飯有關。
會安的大街小巷路邊,有不少挑擔賣食者,其中不少鴨仔蛋(蛋中有孵化到一半的鴨仔)這道特色食物,我本以為源於越南,後來在介紹漳州古早食譜中,才知道原來明代閩南人就吃這道據說補身的食物。
瓊府會館對面是會安市場,清晨起就有不少賣河粉湯麵的小攤,在那裏吃早餐,讓我有種回到台灣六○年代北投市場的感覺,市場裡賣的空心菜、豆芽菜、魚丸等,都比現在台灣常見的小一號,根據我的經驗,小一點的食材比較好吃,因為少用肥料和生長激素。
會安市場有不少攤家賣豆芽菜,我突然想到豆芽菜是連結長崎、泉州,會安的飲食密碼,這三個地方的人都愛吃豆芽,而豆芽正是明代貿易船在船底壓箱種植的食物,可以防船員得壞血症,飄洋過海的商人養成愛吃豆芽的習慣,食俗也就一代代傳給子孫。
會安是越南少見未受戰火破壞的地方,古鎮裡留下不少16、17世紀的歷史古建築,風格大都是中華式,有受日本與越南影響,也有一些法國、歐洲美學薰陶的建築,古城內都是平房或2至4層高的樓房,是我在越南看到最美的古鎮,早在1999年會安就是世界文化遺產,但不同有些遺產城市只剩物質遺產,惠安留下了不少傳統的生活方式。
會安是昔日海上絲路中的一顆明珠,很奇異地被保存了下來,過去20年來,不少法國人、澳洲人、美國人到此旅行,愛上這裡就定居了下來,也有不少人娶了當地的女子,讓今日的會安呈現出另一種現代地球村的風情,也讓一些古老樓房開了咖啡館、酒吧、服飾雜貨、民宿等,這些新店並未破壞會安的古老氣質,應該是在這裡開店的人,是懂得過日子的人,而不是只想賺錢的商人。我在會安看到了傳統與現代的融合,可以在市場旁喝一杯現榨的清涼甘蔗汁,再到義大利咖啡店喝杯道地的卡布奇諾,晚上要吃越南風紅燒肉滷蛋配白飯呢?還是越南風大阪燒?
深夜我站在1593年日本人建造的木造古橋來遠橋上,這座橋聯結了日本城和中國城,橋的兩端分別是狗和猴,我看著滿鎮的燈籠花火搖曳,想著會安還好逃過了戰火,替愚蠢的人類在世界上留下了美麗的小角落。

via 旅遊美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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